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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的诅咒 约瑟夫哈里视窗 乔哈里视窗 沟通视窗

默认分类 2021/08/05 03:50

徐三石 公众号:徐三石

1

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你和你的朋友参加一个答题节目,你们已经幸运地闯到了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的题目是这样的:你和朋友需要分工协作,一个人听歌并描述,另一个人来回答。

描述的方式不是说话或表演,而是用手指来敲出节奏。

你是那个听歌的人,节目放的歌都是咱们耳熟能详的那些,比如《最炫民族风》、《青春修炼手册》……

你一边听着耳机里传出的歌声,一边配合歌曲的节奏用手指敲击桌子。

你的朋友站在你的对面,一副一脸懵逼的样子,看上去他完全不知道你在敲什么东西。

你觉得很困惑,心里不免想着:这么火的歌,难道这个二货没听过?我已经敲得很好了啊。

接下来的每一首歌,你都觉得自己敲得很好,可你的朋友仍旧猜不出你敲的是什么歌。

最后,时间到了,你们一首歌都没猜对,大奖就这样与你们擦身而过。

你当然很不爽,你质问你的朋友在搞什么飞机。而他则满脸无辜地回答你,敲成那样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歌啊。

2

在这个例子中,你和你的朋友都没有错,错的是信息的不对等。

你一边听着歌一边敲,自然觉得与歌的节奏很吻合。

但你的朋友就不一样了,他压根不知道节目组会选哪些歌作为测试题,因此他面对的其实是一个浩瀚的歌库。

更要命的是,除了你的手指声音之外,他什么都听不见。

你们的不对等之处就在这里:你能听到歌,而他听不到。

你由于能够听到歌,并且明确知道是哪首歌,因此你完全不能理解:一个人在只能听到手指敲击声的情况下,要猜对一首歌是多么的困难。

这种情况,就是《让创意更有黏性》这本书所提出的“知识的诅咒”概念:当一个人知道一件事后,他就无法想象自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这里的“知识”倒不一定是真正的“知识”,也可以是信息、消息、情报等等。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当一部根据小说或漫画改编的电影上映时,看过原著的人,总是会比那些直接看电影的人,对片子更挑剔一些。

就像我看了国内版的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由于我读过原作,因此任何悬疑与推理的地方对我而言都毫无新意,并且除了男主角的演技之外,其他人的演绎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而像我女朋友这类没看过原作,直接看电影的人,普遍都觉得电影的质量还不错。

也因此,这类电影只要一上映,原著党就会和电影党发生争吵。

双方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而造成他们分歧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双方信息的不对等。

原著党知道原著的内容,并且喜欢原著的内容,因此当电影的改编破坏了他们心中的经典时,他们会很不爽。

而那些通过看电影才第一次了解故事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只有原著党才能看出的问题,因此他们会显得更宽容一点。

3

越低等的生物,对死亡的敏感度就越差,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也就越小。

人类总是希望自己也能像低等生物一样,坦然地去面对死亡。

然而,这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你得到了智慧,得到了思索一切的能力,你就没办法再退化到缺乏智慧、对死亡不敏感的地步。

要知道,只有人能去思考是当一个痛苦的哲学家好, 还是当一头快乐的猪好。

而猪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因为它的智力还不够,它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哲学家。

情侣之间的吵架,上级与下级之间的矛盾,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互相不理解,很多时候都来自于“知识的诅咒”。

路上吵架的小情侣,吵架的原因通常都很简单,比如女生想喝一杯奶茶,但她没有明说,而男生就想不到要给女生买。

女生生气的原因是:你这个做男朋友的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思,居然完全没发现我想喝奶茶,这说明你对我不够重视。

男生生气的原因是: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能知道你想喝奶茶呢?你想喝奶茶的话,为什么不说呢?不说,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女生“想喝奶茶”的信息是她独有的,她却认为男生也享有这个信息,这就是典型的信息不对等。

在我们的生活中,“知识的诅咒”到处都可见,当你的老板对你大发雷霆的时候,他显然忘了你没有他的地位、经验与阅历。

有些时候,不是别人的做法不可思议,而是我们总是难以想到,别人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掌握着独享的信息。

这有点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那句著名的话:“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想到这一点,或许你以后能对他人更宽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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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 jin 教授

  1. 知识使人变愚蠢

为什么很多的文章晦涩难懂?为什么学术著作读起来那么费脑,为什家具安装说明书让人如坠云端?最普遍的解释是晦涩难懂是作者有意为之。半吊子的学究堆砌词句来掩饰他们其实无话可说的事实,官僚和公司经理们靠废话来掩盖实情。软科学领域的学者们借用晦涩的专业词汇来装点文章的老调重弹毫无新意。但是,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种解释并不对。我认识很多已有建树的学者,他们都已在各自的领域业内卓有成就,并不需要用专业词藻来掩饰或是彰显自己。他们思路清晰,诚实踏实,是工作之余闲暇时交友的好对象。可是他们的写作水平实在还是不敢恭维。再有人说学者们写作差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学刊出版社的编辑和审稿者们要求使用专业术语来彰显文章的严肃性和专业性。这个说辞,以我的经验来看,也只是个不靠谱的神话传说。据海伦.斯沃德(Helen Sword)对五百篇学术论文的调查结果表明,每个领域都有少数的学术专著文章写得既优美又有说服力。可见专业研究著作不是注定要干巴枯燥的。

在解释人的缺点时,我的第一原则是:如果用“愚蠢”解释得通就不用“恶意”来揣摩。这里的“愚蠢”和无脑低智商无关。实际上,往往是聪明的懂得多的人更容易犯这些愚蠢的错误。有一次在一关于技术,娱乐和设计的大型会议上,我去听一针对普通听众的生物学报告。报告会议现场通过网络实时传播给更多的上百万的普通观众。报告者是一著名的生物学家,他应邀介绍他的关于DNA结构的突破性研究发现。一开场,他就使用了一堆只有他的同行分子生物学家才能听得懂的专业词汇。很明显,一开场他就失去了观众因为没人听得懂一个字。这个情况所有人都知晓,除了这位科学家!当主持人打断演讲,让他澄清和解释一些专业名词时,他非常惊讶。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观众会听不懂。这就是我说的 “愚蠢” 的含义。这事件好像验证了研究做得好的人课教不好的说法。这说法的盛行可以用知识的诅咒来做解释。

2.知识的诅咒的定义和人的认知缺陷

让我来给“知识的诅咒”下个定义吧。“知识的诅咒” 是指很知识一旦掌握就很难想象他人不知道你所掌握的信息和知识会怎样。“知识的诅咒”这个说法最早是经济学家们发明的,用来解释在谈判中当一方不能充分利用自己掌握更多信息的优势来获取更多利益的现象。比如说,二手车行的经理可以给坏车定和好车一样的价位,因为消费者无从知道车的好坏。但实验结果表明,他们往往不能充分利用这个信息优势去赚更多钱因为他们的定价策略通常假设买方知道同样或者至少部分信息,因而定低了坏车的价格。知识的诅咒现象不仅限于经济学范畴。没法隔除你知道但他人不知道的知识是人脑的一个缺陷,因而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心理学家们不断地发现相关的现象并赋予新的不同名称。下面介绍几种常见现象:

自我中心 (egocentric)指小孩不能从他人的视角想象很简单的场景,比如桌子上的三堆玩具山别人从不同的角度看是怎样的。 后见之明(hindersight bias), 类似于中国俗语里的事后诸葛亮。该现象指的人们在事件的结果明朗之后,往往会低估事前对该事件的预测的难度,认为事后的结局该是显而易见的。这个现象体现在方方面面,如疾病的诊断结果,战争的结局等。

虚伪的一致性 (false consensus)指的是人们在做棘手的个人决定时,比如说同意参与实验穿上印有忏悔(repent)字样的纸板背心在校园里来回穿梭。在自己决定参与后,人们往往就会认为别人也会同意参与的。

虚幻的透明感(illusory transparency)指的是当知道谈话背景的人在交谈中听出谈话者的弦外之音时往往会假定其他不知道该背景的倾听者也明白该话语的弦外之音。

头脑盲区(mindblindness),一个三岁的小孩在目睹另一个孩子离开时玩具被大人挪动藏到其它地方后,会认为那个因为暂时离开而没看到玩具被挪动的孩子回来后会到放玩具新地方去找玩具,而不是去玩具原来的存放点去找。在一个类似的实验里,一位孩子进到实验室打开一个糖果盒却意外地发现里边是一支铅笔。事后,这位孩子不但认为其他进到实验室的孩子也知道糖果盒里装的是铅笔,而且认为他自己一开始就知道糖果盒里装的是铅笔!这种不能区别自己和别人的认知症状在成长过程中会大致消失但不彻底地。成年人虽然不会认为别人也知道物品的所藏地,但也往往首先认为别人会先到他所知道的存放地去寻找。

过于乐观:在猜测他人的知识时,成年人也是被诅咒的。 人们往往把自己的所知映射到他人身上。比如说一学生如果刚好知道一些生僻字的意思,或是一些史实,像拿破仑的出生地,天空中的哪颗星最亮等,她往往会认为其他学生也知道这些。当手机熟练使用者被问花了多长时间学会使用的手机,他们的回答是十三分钟,而实际的花费平均时间是三十二分钟。相比之下,新手的估算时间要准确得多;但他们二十分钟的估计也是过于乐观了。越是熟练,越容易忘记学习时是多么的费劲。中国的那句古话,好了伤疤忘了疼,正好映证了这种现象。

3。 知识的诅咒造成的恶果

知识的诅咒是我所知道的为什么聪明人能人写文章差的最好解释---那就是作者意识不到 读者不具备她的知识背景,也没有她所在的行业的基础知识,因而不能跨过那些她认为显而易见而略过的那些中间步骤,也没法想象那些对于她来说明如白昼的场景。正因如此她写的文章让读者迷惑不懂。任何想去除此诅咒的人,首先要认识到此诅咒造成的后果的严重性。就像酣醉的酒徒不知道自己不能驾车,我们没意识到这诅咒是因为该诅咒蒙蔽了我们的识别力。 识的诅咒影响着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野外远足的地图表明到瀑布的路线需两小时却没注明是来回还是单程,也没有表明几条岔道怎么走,家里的一些电子产品永远记不住该怎么操作,好不容易找到使用手册,里边的文字描述不清不楚还不如不看。有时最好的办法是上网看视屏解说。这些日常的小烦恼累加起来的后果,跟疾病和腐败一样严重影响人类社会文明的进程。请想象一下因为糟糕的写作浪费了多少高薪专业人士,如律师,会计师,电脑专家,热线咨询师等的昂贵时间来进行解释和澄清。 西方有俗语讲,少了一颗钉,输了一场仗。印证这谚语的最著明的案例是科里米恩(Crimmean) 战争,因为战令不明确造成军事上惨败。 1979年美国宾州三里岛核电站(Three Mile Island)的事故归因于操作者误读了一警示灯的标签说明。史上伤亡最惨重的飞机事故是因为一747客机的飞行员和机场指挥人员的沟通问题造成的。飞行员在Tenerife 机场给指挥塔发送 “takeoff”, 意思是他正在起飞 “is taking off”,而机场指挥人员误认为他指的是飞机正准备起飞 “at takeoff” 从而造成这架飞机撞上跑道上的另一架飞机。2000 年在弗罗里达 PalmBeach 市发的蝴蝶型的选票造成选众困惑,很多支持Al Gore 的选民因此错投,造成选举有利于小布什,从而改写了美国乃至世界历史。

4. 怎样逃脱知识的诅咒-内力

怎样脱离知识的诅咒?无它,只有遵循传统的乏味建议--永远记住,你的读者没有你想的知道得那么多。脱离诅咒魔力的困难在于即使你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读者的位置也不见得能让你对读者到底知道多少有更好的估算。当你对某事烂熟于心之后,你忘了别人可能一无所知,你甚至忘了询问一下他们是否知道。研究表明作者们即使被提醒写的时候要谨记读者,还是很难摆脱知识的诅咒。原因是记起自己学习时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太难了,一旦学会再让人想象不会会怎样实在太难了。即使如此,在写的时候记住你的读者是谁仍然是个好的开端。当有人证明他们现有的知识让他们的判断有偏颇时,人们往往会相应地放低姿态。作为本文的读者,如果你坚持读到这儿,我想你很可可能会比较容易接受我的建议的:记住你的读者对你的专业认知比你认为的要少的多得多。如果你不检查他们有什么不懂的东西,你一定会把读者搞糊涂。下面我介绍一下写作过称中的几个陷阱。

4.1 陷阱一:专业术语

摆脱知识魔咒的更好办法是注意写作过程中可能的陷阱。比如说:避免不加解释的使用专业词汇和缩写。所有领域,譬如音乐,烹饪,运动,艺术,理论物理,都开发出了自己的一套术语以便于从业者更有效地交流和沟通。使用这些专业词汇可以让他们在交流时需要提到一些概念和理论时避免冗长的描述。这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在于当我们对自己的领域,专业,或爱好了熟于胸之后忘了专业外的读者不懂这些术语行话。

4.2 陷阱二:抽象化的思维--归类 知识魔咒不仅影响了我们的思维内容同时也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模式。当我们对某一领域非常熟悉之后,我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在这一领域的思维变得非常抽象并且忘了其他人没有和我们一样经过抽象思维训练。在专业学习过程中,有两个原因我们的思维会失去赖以维系的具体性。一是省略归类化。人类的大脑一次只能记住几个信息。心理学家们曾经认为人脑的记忆容量是一次五到九个信息左右,后来减到三到四个。庆幸的是大脑的其它区域可以弥补这个记忆瓶颈。大脑能够把信息一层一层的归类。每一类群无论包含多少信息只占用一个记忆存取空间。我们大脑只能记住少数几个随机排列的字母,比如,MDPHDRSVPCEOIHOP 这十六个字母就不好记了。但如果知道到这些字母是常用的缩写,MD PHD RSVP CEO IHOP, 等五组,那我们就能轻轻松松的记住全部十六个字母。如果把这几个缩写连起来,“The MD and PHD RSVP’d to the CEO of IHOP", 我们的记忆容量还能成倍地扩展因为这个句子只占了一个记忆空间,还有三四个记忆空间没用。但这归组分类的能力取决于读者的教育背景。如果他懂的英文不多,不知道MD是医生的缩写,PHD是哲学博士的缩写,也不知道 IHOP是一国际连锁餐馆的简称,那么他就没法把这十六个字母组合转化成他已知道的信息从而把它们全部记住。

大脑省略归类的功能不仅仅能增强我们的记忆能力,而且是高级智能的要素之一。当孩子看到一人给另一人一块饼,会明白这是赠送;而当他看到一个人用饼从他人那里换取香蕉,他会明白这是物物交换,是贸易而不是赠送。人脑可以把给和取两个行为组合一起定义为贸易。甲方给乙方一颗香蕉换取一枚闪亮的硬币,因为甲方知道他可以用这枚硬币去丙方那里买饼;所以我们把甲方的行为称做"卖"。很多人进行买卖就变成了“市场"。很多市场的交互活动综合起来就成了“经济"。而经济可以进一步被看作是能对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作出反应的一个团体。货币政策的一种是央行购买私有资产来进行货币的量化宽松。

通过阅读和学习,我们掌握了大量类似的抽象化概念,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这些概念和他人交流。装满了这些抽象概念的成人大脑是一个强大逻辑推理引擎。但拥有这强大的引擎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不能和没有掌握这些概念的其他人进行有效的沟通。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因为不懂“量化宽松” 一词而无法参与关于批评总统 “量化宽松”力道不足的讨论。但如果只要有人给他们解释该词语的意思,他们就可以通畅自如地参与了。一个高中生很可能是没法参与关于货币政策的讨论;同样,一个学童也是不能进行关于经济的讨论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相关的背景知识。

写作中的抽象度怎么拿捏取决于作品的读者群。但要知道读者到底对你的领域了解多少,没有他心通是做不到的。对一个刚刚踏进一个新的领域的新手来说,同行们看来个个都是业内的专家,做事驾轻就熟,谈吐轻松自如。但一旦新手在他的领域站稳脚跟,成为这些同行的一员后,往往会忘了自己的领域只是知识宇宙里的一颗尘埃。和行外人士交流时,我们不禁频繁使用专业知识。结果可想而知,听者如果没有带类似SCI-FI 宇宙翻译器来诠释专业词汇是根本没法懂得我们在说什么的。有时尽管我们意识到不该使用专业语言,可是下意识里还是会不大情愿转用大白话的,因为那样会让我们显得像新手那样青涩。再说,万一读者懂行,如果我们用白话对术语解释一通,岂不有辱读者的智商?所以通常我们宁愿冒着迷惑读者或听者的险,也愿不费口舌去解释觉得别人可能已经懂的专业语言,认样可以避免给人留下幼稚或者是小瞧人的印象,还可以维持自己高大上的职业形象。

每个作者必须估计读者对话题的熟悉程度来调整文章用词的专业程度。总的来保守的估计比激进的估计更明智。读者们对你的专业的熟悉度大致遵循钟形的正态分布。你的著作永远会让顶部的一小部分觉得乏味无聊,底部的一小部分人觉得迷惑,关键在于这俩类读者的多少。知识的诅咒意味着我们更可能是高估而不是低估了一般读者对我们专业领域的熟悉度。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混淆 “清晰表达”和对读者 "居高临下”的姿态。布莱尔。格林(Brian Greene,哥伦比亚大学的物理教授,出过解释宇宙及理论物理里的弦 (String) 理论的书籍和科教记录片) 对多元宇宙的经典诠释,用平直的语言清晰地叙述解释了很深奥难懂的概念,读者并不会觉得作者的口吻居高临下。做到这点的关键要认为读者和你一样聪明,有能力理解的,只不过他们恰巧不知道你懂的东西而已。

4.3 陷阱三:思维的功能固化

因为作者没有意识到读者的知识背景和自己不一样在写作中运用大量的简称,术语和缩写而迷惑了读者。但读者被迷惑的原因不知限于此。很多时候,即使文章没有使用任何专业术语,语句仍旧晦涩难懂。比如说一位能熟练使用电脑的人想维护更新网页,但看到网页上的“节点(node)”,“内容类型(content type)”,“附件(attachment)” 而不知所措。睡眼惺忪的住店旅行者在旅店房间的想设闹钟时,看到,“闹钟功能(alarm function)” 和 "第二个显示功能(second function display)” 时会不知如何下手。为什么要用这么些让人困惑的词语和设计呢?我认为原因在于受过长期职业训练的专家思路想法往往和普通人不同。当我们非常熟悉某东西,往往我们会专注在她的功用上,而忽视它的外观或是材质。这个从陌生到熟悉的转换称做“功能聚焦” 或 “功能固化”。一本教材里有这样一个实验,给测试者们一节蜡烛和一盒大头钉,要求他们把蜡烛挂到墙上并且保证烛油不会滴到地板上。答案是倒出大头钉,把空盒子钉到墙上,然后把蜡烛放到盒子里。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用纸盒子来装蜡烛,因为他们认为这纸盒子是装大头钉的容器,而不是长方形的中空盒子因而可以用来装任何大小合适的物体。这个认识盲点叫做 “功能固化”。那就是人们只记住了物体的用途和功能而忘记了物体本身的属性和特点的现象。看看蹒跚学步的孩童把生日礼物晾一边,而饶有兴致地玩起了礼物包装纸,可以反衬我们成年人由于过于关注物品的功能而失去了欣赏物品本身的能力,即“功能固化”的认知现象。

4.4 思维抽像归类化和功能固化的后果

把大脑的功能固化和省略归类这俩种现象结合起来来揭开这个蒙蔽专家们的知识诅咒的魔障,就能更好地解释为什么专业人士为什么频繁使用大量抽象的专业术语和生涩词汇。他们不是有意蒙蔽读者,而是他们的思维通常就是如此。只要脑子里掠过一个新放进笼子的一只老鼠因为害怕同笼的另一只老鼠蜷缩在一边的影像,神经学家们就会即刻把这个现象省略归类为“社交规避”。你不能责备为什么神经学家会这样反应,因为这样的景象他已见过成千上万次,他根本不需要大脑里分管形象思维区域功能按钮播放出老鼠瑟瑟发抖的画面的中间过程去理解实验结果是否成功。但对于初次接触这种实验新手,这样的形象思维过程就必不可少。 同样地,专家们在写作时也略过了类似的形象思维过程,后果是他们的写出来的东西往往缺少对物体的具体描写,而只着重于物体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的功用。但是作为灵长类动物,我们大脑的三分之一负责视觉功能,还有一大部分负责触觉,听觉,动觉和空间感。从“我好像懂了”到 “我懂了”的 学习过程我们需要调用大脑的影象和动觉功能。许多实验表明描述具体的图像的语言可以激发读者的大脑的形象视觉功能从而加强读者的记忆和理解能力。 请比较以下两组句子

一套东西从桌子上掉下去了 一套象牙棋从桌子上掉下去了 这测量仪器沾满了灰尘 这油压仪沾满了灰尘

请注意左边句子的抽象词省略具体是哪种物品因为专家们往往会忽视具体的细节,但新手往往不会。是一套象牙棋,而不是任何一套其它东西;是油压仪,而不是泛指的测量工具。用具体形象的语言不仅有助沟通,也有助于有效地推理和思考。

专业写作中还常大量运用元概念,如,这些层次,议题,上下文,架构,角度,等等。如果从专家们思维的省略抽象化和功能固化的个人历史来看运用这些词汇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学者,咨询师,政策研究者等要用符号来做分析,研究人员确实考虑议题(issue,他们会列议题清单),分析水平层次(这样他们可以决定分析到那个层次是合适的),以及上下文和背景(context,用以分析为什么同样的东西在某些地方有用但其它地方没用)。这些抽象词成为了他们存放概念的容器。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他们再不能直呼物品的名称。下面再来看看几组抽象和具体对比的句子。

参与者在隔音条件良好到优等的条件下考试。
我们安排学生在安静的教室内考试。

管理层在机场及周边采取的行动对降低机场外起飞和降落时撞击风险的作用不大 。
在机场附近诱捕飞鸟对减少飞鸟和起飞或降落飞机碰撞次数的作用不大。

我们认为ICTS技术和整合利用有效的人力资源,犬类服务,和先进的技术是我公司中标的原因。
他们选中我公司是是因为我们综合运用门警,狗,和感应系统来保护大楼的安全。

我们看到的是“安静的房间", 而实验者看到的是“考试环境" 因为那正是他选择环境是所考虑的。站在公司架构最顶端的安全专家每天负责风险管理,捕鸟器等具体的安全措施早已在记忆中淡去。保安公司的公共关系代言人记着招待会上的发言指的是公司的一系列活动,因为那是当她向潜在顾客推销时使用的语言。

对写作者而言,掲开熟悉的抽象层,向读者清楚的说明 “谁做了什么” 是个永不休止的挑战。说个很简单的例子,用文字说明 两个事物之间的相关性(譬如吸烟和癌症之间的关系,电子游戏和暴力之间的关系),这是公共卫生和社会科学报告的常规话题。通常已经花了大量时间思考两件事物之间的关联性的作者头脑里已经把两个变量以及两者之间关联的各种可能方式都用泡泡塑料包起来了,这些语言工具随手可取,当他需要分享信息时,自然会从这些包裹里取用。

食物的摄取量和和体脂密度之间存在正相关的关系。 体脂密度是食物摄取量的正函数。 食物摄取量根据单向递增的关系预测体脂密度。

读者可以读懂以上的三个句子,但费劲,就像拆包裹时需要费力把外面裹着的泡泡塑料割开一样。如果作者不使用这么多的名词,用我们常用的语言来描述动作,比较,一切就立刻变得清晰:

吃得越多,长得越胖。

有一次,我也犯了一次同样的错误。在一年一度的学术大会上,以前的同学和教授一起聚餐。我因为不熟悉美国的酒吧食品,点来鱼和薯片(fish and chips), 因为爱吃鱼的我以为这菜会比较健康。结果上来深炸过的裹着厚厚面的鱼块和薯条,让我大失所望。只好扯了外面裹的面,吃里边一点点的没有任何味道的鱼肉。失望之余,我说了一句

“这食物会缩短寿命"。 后来一想,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文绉绉的说法,远不如一句 “吃这些油炸食品早死” 来得干脆利落。

5. 逃离知识的诅咒的方法---外援

知识的诅咒再加上省略归类和功能固化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清晰的表达叙述有多难。如果你在某方面称得上专家,那么你在专业领域一定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同时你的思维也变得抽象和功能固化,即变得善于用使用功能来给物品贴标签。这样的思维方式对你而言是自然而然的,因此你往往会忘了读者极可能是初次接触你的领域,思维过程和你不一样。因此作者应尽力想读者所想以防止陷入自己的思维惯性。但即使这样,努力效果还是有限的,因为没有人有他心通的本领,即使有这本事, 恐怕也不愿时刻接受他人私下的想法和念头的轰炸和干扰而想把这功能关掉吧。

逃脱知识的诅咒光把自己放在读者的位置上思考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从读者那里接收反馈--让和目标读者群接近的人看初稿,看他们是否能读懂。这听起来很简单老调但实际上是深刻有效的办法。中国小学语文老师爱讲的关于作诗的故事:唐代诗人白居易往往写完诗词后先读给老妪和三岁小儿听,然后修改到他们能听懂为止就是运用这个方法的典型列子。

社会科学家们发现我们往往对于自己揣度他人想法的能力过于自信,有时会自信到了荒诞的地步。这包括对和我们最亲近的人的揣度。只有当我们去询问他人时才能发现他人并不知道对我们而言显而易见的事。因此,职业写作者使用编辑,政治家依赖民意普查,公司会用焦点小组座谈了解顾客,互联网公司用A/B双网测试来定夺网页设计,即同时设计A版和B版并收集实时数据看哪个版本的点击率更高的办法来最后决定网页的使用。

然而大多数的作者没有财力和条件使用焦点小组或是进行A/B双版测试。但他们可以让室友,同事,或家人阅读来获取反馈信息。你的评审者或反馈者,甚至不需要能代表你的目标读者,很多时候,只要不是你自己就行。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要采纳这些评审者的所有建议。审稿者有他们自己的知识诅咒,特质,盲点,和缺点,所以作者不能迎合所有的审稿者。很多学术文章含有让人困惑的离题或不通的地方往往是因为作者怕文章被拒而迎迎合审稿者的结果。好的文章永远不会是由小组共同完成的。只有几位读者同时提出的建议,或是作者认同的建议,可以被采纳并相应地修改文章。这提醒我们作者还有另一途径逃脱知识的诅咒。那就是把文章搁置一段时间到你对内容不再熟悉之后再读稿子。如果你和我一样,再次阅读稿件时,会想,“我这么写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这里是怎么来的”? 或更多的时候是,“谁写的这么差的文章”?这表明这时候的你已能够用他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作品了。

我听说有人可以一气呵成地写好一篇流畅连贯的文章,在发表前只要稍微检查一下标点和小瑕疵就好了。你很可能不属于这类人。绝大多数的作者是改了一稿又一稿的。我本人就属于这大多数。我通常是每个句子都修改几次。在与他人分享前,每一章都会至少修改两次。收到反馈后,每章我又再修改两次然后回头把整本书过两遍。之后,书才会送到编辑那里再经过几轮的校对和编辑。

对大多数人来说要一次性就把文章写好太难了,因为有太多的要素需要搞对并确定没有差池。首先,产生有意思的想法不容易。其次,只有把想法在纸上写下来后,大脑才能有多余的认知资源来处理语法和句法,使表达更优美,更重要的是使意思表达更清晰透彻。作者头脑产生的想法的最初表达方式不大会是读者易懂的方式。所以,本文及其它关于写作风格的著作更多的是教人如何修改和而不是如何写作。

关于写作的建议大多都带有道德说教的弦外之音,好像书写得好可以让人变成好人似的。不幸的是许多笔下生花的人是恶人,而很多笔下生锈的人反倒是本分老实人。克服知识的诅咒---逃脱狭隘的思维牢笼,发现读者的想法和情感--是对作者们最好的忠告。这忠告不能让你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改观,但最起码可以成为你善待读者的原动力--帮读者更好更顺畅的理解你要传达的信息和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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